现今观光客均乘缆车上山

    此行中我曾到北面的小加利利海游览，它只有死海四分之一的面积，然而今日的加利利海正如耶稣时代那样美丽，那样充满生气。我们看见像彼得和安得烈那样的渔人在打“圣彼得鱼”。海旁餐馆菜单上一道名菜叫圣彼得鱼，侍者会告诉你这是加利利海多种鱼类之一。二千年前圣彼得和门徒中的渔夫只打这种鱼，别的鱼不入网。（信不信由你，我当然不信！）

    站在死海旁，凝视着死水，我忽有所思；上帝在世界的中心犹太国北部、南部各摆了一个湖，为的是给世人一个具体教训。北部的加利利湖从上头约但河接受大量的活水，便同时在下方送出同量的活水，施惠给别处，有入有出，便造成生气洋溢的气象。而南部的死海，只知接受，却点滴不肯输出，结果成为死湖。圣经在箴言11：24说：“有施散的，却更增添。有吝惜过度的，反致穷乏。”真是至理名言。

    沿着死海向南行，岸边的石山连绵，这就是当年扫罗王追寻大卫的地区，山洞很多，又干又热，可以想见当年大卫所经历的艰苦生活。旅行死海一带最叫我喜出望外的，莫如参观一个名叫马沙大（MASADA）的地方，离耶路撒冷约三十五哩。马沙大是个山寨，也是个堡垒，它在死海岸边突然向上直耸一千五百尺高，四面峭壁，在未有飞机、火箭的时代，是天然防守最佳的山寨。顶上长一千九百尺，最宽之处竟达六百五十尺，平坦的上顶，彷佛巨大的轮船。

    大希律王（下令杀两岁以下男孩的那位）在主前三十七年为自身安全计动用千万劳工，建造好几个山寨和堡垒。原来他虽然是犹太国的王，却因他是以东人（以扫后裔），犹太对他憎恨歧视已极，常图反叛及谋杀希律。再者，莎士比亚名剧所叙述历史上皇族间最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主角埃及皇后克里奥派屈（CLEOPATRA），央求她的情人罗马王马克安东尼把希律杀掉，将他的王座送给她。所以希律特别在马沙大建筑防御的工事。

在公路上老远便看见这座突兀庞大的山城。到达山底，买了票，踏入登山缆车，吊在空中，离地数百尺，往上直升一千多尺，假如铁缆断了就要粉身碎骨。到了山顶的终点，向下面看去，惊心动魄，因为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可是在这两条铁缆上的两卡车，鲜红和鲜黄色，一上一下，十分美丽。

    从终站沿着石级向上再爬，经过一道大门，便到达山寨的平顶。从这里远眺死海，居高临下，实是奇景；往东南看，在死海底下，就是所多玛蛾摩拉的旧址。我在这一百二十多万方尺的平顶上徘徊，看见不少巨大建筑物的遗址。最触目惊心的莫如希律在西边贴着峭壁所建的宫殿，在宫殿下边山石壁上，有三级小平台，是希律作乐玩耍之处。第一级平台上建了一个罗马人最爱享受的浴室，里面有一个冷浴池连着一个温室，一个热气房，（不知是否为减肥而建？）从这里向下看望一千三百尺的悬崖，不但使我提心吊胆，更觉得眼目眩晕。所以今日在此修理古迹的工人都像喜玛拉雅山的探险家，用粗绳绑紧。当希律建宫时，多少工人失足坠崖，粉身碎骨，就不得而知。

    我离开西宫，向另一堆废址走去，进入这山寨最重要的部份：军械库、粮食库。希律准备死守马沙大，建筑十四座巨大的仓库，以容纳一万士兵的军械，和十年的粮饷。考古学家在此发掘，看见一座小小圆形的建筑物，墙上有下少方形的小洞穴。起初以为必是鸽子巢，但洞穴太小容不下普通的鸽子。原来这是古罗马人死后火葬，存放死人骨灰的地方。

守军遗留下来原供投掷用的石块

挖掘出来的兵器

供作蒸气浴的“热房”

搁置死人骨灰的圆型建筑

往马沙大山寨之通道，虽经数千年仍屹立未倒

环山而建的城墙及军事工程

    在这二十三英亩的平顶上，最有兴趣的，莫如它的环城墙。这墙的建造与普通城墙不同，它有不少的军械室更有许多士兵和士兵家眷的住室，所以考古家在此找出烹饪用具，妇女们的香水瓶，发梳，画眼眉的蓝色条子、戒指等等。每日到此的数百游客，都喜欢参观罗马人在此建造的热水浴室。浴池下是个大火炉，热气先经浴池底把水温热，然后热气向四周墙上的空管升上，所以四壁也就暖和起来。二十多年前在上海读书，因为是广东长大，总鼓不起勇气到公共浴堂去享受。此行在罗马城住了十多天，虽是好奇，却仍不肯到罗马（或土耳其）浴室试试，但我深信这一定是很大的享受。

    一九七一年之前未有缆车设备，凡欲在马沙大登峰远眺的人，都得劳其筋骨，沿着一条（耶稣时代唯一的通路）名叫“蛇路”的小径而行。因为“蛇路”是那么难行，我决意用些时候试试我的体力和它的艰险。且沿用保罗时代犹太历史家约瑟弗的话去形容我所经历的：“蛇路甚窄，且往往被突出的石块阻断。因为它是向上旋回曲折，（有点像近代为省空间而旋回的楼梯），往往像是在蛇肚内向上而行。你必须学会只用一足支持全身重量。死亡在沿路上时时伺伏，因为这小径的左右都是直落千丈的深渊，叫最勇敢的勇士见而畏缩”。假如约瑟弗懂中文，我知他必同意我当时脑中所想得起唯一的古句：“一失足成千古恨”。

    下到山底，这里还有希律王的遗迹。他为供给充足水源曾在这一带建造堤坝，水沟和地下水池，可容纳一百五十万立方尺的清水。

    马沙大对新约圣经有很重要的关系，因为它对耶稣为耶路撒冷在主后七十年的毁灭，供给了额外的资料。希律在耶稣出生后不几个月便死去。他用了这许多人力物力建造而竟没有享用。因他一生居心不良，暴戾横行，杀妻杀子，他知道他死时犹太全国必因之而普天同庆，他的死讯也必会大快人心，便在死前捉了一大群犹太国的贵族和首领囚禁在耶利哥城戏剧场内，要在他死时把他们杀个清光，使全国人不得不大事哀哭。幸而他的妹子夫妇用计将他们全部释放，结果全国双倍庆祝。

    耶稣十二门徒中，有两个名叫西门，一个是彼得，另一个则常被称为奋锐党（ZEALOT）的西门。奋锐党是犹太国内反抗罗马统治的极端份子（至终衰落成为暗杀专家赚得短剑客的绰号）。主后六十六年，一部份犹太人发动反抗罗马的战争，奋锐党人向马沙大偷击，杀光了罗马驻防军，占据了山寨，夺取了军械，竟冲杀到耶路撒冷城门。当然这种突击是会有暂时的胜利，但当罗马兵攻陷耶路撒冷，全国反叛也已被镇平，便调军前来攻打马沙大。

    初中时读过一本书名叫《圣京劫》，也记不起是谁的作品，大概是根据约瑟弗的史记，用故事体裁叙述主后七十年耶路撒冷被困而结果毁灭的经历。其悲哀、凄惨、可怜的状况在我年轻的脑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马沙大被围、被攻、和被破，也许更悲哀、更凄惨、更可怜。

    奋锐党的军民带着妻子儿女占据马沙大七年，这九百六十七人，天天吃希律所积存的食物，却仍未吃到十分之一。因为天气干燥，一切谷类干粮保存得极好。约瑟弗说：“连各种生果虽然储藏了近一百年的时间，仍然像新采摘的一样新鲜香甜”（信不信由你）。他们在“蛇路”顶端堆放着百磅重的大石，等待罗马兵向上爬攻时好滚在他们身上。在重要的防守处也存放着煮沥青的炉锅，把煮沸的沥青油居高临下倒向爬攻的罗马兵，看他们怎样吃得消。

    罗马大将萧弗（FLAVIUS SILA）率军前来，先安扎了八个军营。立即围着马沙大，筑一道六尺高的围墙，以防奋锐党人逃走。然后在西面山壁上唯一天然稍突出的石基上，使用战俘筑起一个石台阶，又在石台上架起攻城塔，塔高几及山顶，又在塔上架起撞城锤、射石机。主后七十三年四月十五日下午，撞城锤在城墙上锤破一个大洞，奋锐党人见情势不妙，立即在破口内用两排巨木柱筑成一堵新墙，再以泥土填塞两墙间的空位。这聪明的土木工程设计果真缓冲了撞城锤的猛力，使之全然失效。怎知罗马兵计上心来，将千百火把射在木柱上竟立时将之燃着。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奋锐军兵见木柱燃着，束手无策时，忽然风向骤转，火势向罗马攻城台扑去，逼使故人退避，险些儿把攻城塔烧着。奋锐党人见状，立即感谢耶和华为他们争战并且施救；不料话犹未完，风向又转，向山顶刮来，（风向从此不改变）烧毁了木排阵，石墙也早已撞破。日落了，罗马兵响锣收营，准备明日作胜利的受降。

    奋锐党首领以利亚撒向这九百六十七人宣布绝望，说因为犹太人过去的罪恶，今日耶和华向他们发怒，以致虽然有水有粮，又在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坚寨上，却被耶和华用猛风打败他们。他说：“不要让我们的妻儿受罗马兵的凌辱!不要向罗马人偿还我们的罪债，我们要直接向上帝偿还!上帝最少也会施恩惠准我们全都死在自己的手上！我们要先把全寨放火烧毁，却不可烧毁食粮，好叫罗马人知道我们并非绝粮而自杀。他们应当知道我们宁愿一死，也不肯作他们的奴隶！”

    这班犹太人闻言，大声哭号，却都犹疑不决，未肯依从以利亚撒的命令自杀。根据约瑟弗的记录，以利亚撒再进一步，用几种哲学思想试图说服他们。他说：“死亡能释放我们的灵魂，脱离今世祸害，进入纯洁光明之境!（希腊哲学）。再者，生命顶多不过是灾祸，人若能烧毁肉体便能释放灵魂！（印度哲学）上帝早已宣布犹太人因犯罪必要全被杀灭，所以历史上记载埃及国叙利亚国如何大事杀戮犹太人。今日我们虽然在自己的国土里，却被罗马人用拷打、火烧、苦形虐待，又在斗兽场把我们的同胞咬得半死，藉以取乐逗笑。再把咬得半死的犹太人医好，将他们再喂猛狮！但最凄惨的莫如这班在苦难中日日求死而不得上帝答应祷告的人。我们的圣城圣殿已被毁灭，今日在耶路撒冷只看见敌人的军营，我们复国的希望全已消灭。来罢！趁有机会，可怜我们的妻儿，激动罗马人的仇恨。你们中间有谁愿意看见你的妻子被抢走受凌辱，又有谁愿见自己的儿女被绑拉走，忍心听他向父亲呼救？罗马人已定意活捉我们全体，我们必不能遂其所愿。反之，我们要叫他们惊奇，叫他们钦佩我们的精神!……”

    他的话在此被打断，九百六十人都心悦诚服以利亚撒的主意，便抽签选了十位勇士作刽子手，然后一切男丁热切地拥抱儿女妻子诀别。于是各男人带着自己的妻儿一家一家人躺在地上，引颈受戮。读者能想像更悲惨的景象吗？当这九百五十人被杀死后，十名勇士再抽签选一个杀手。他把九勇士杀死后，再细心巡视这九百五十九具尸体，看看有没有未死的，然后在全寨放火，最末后一幕，他用尽全力把利剑插入身内而终!

    当罗马兵次日早晨向上攀爬时，丝毫不见奋锐党的守卫，也没有向下倒沥青或滚大石，以为军事诡计。爬到寨顶，看见尸遍地，更是诧异。

    话说回头，当以利亚撒说服众人时，有一老妇人和一位母亲偷偷带着五个小孩躲在一个地窖里，所以得免一死。他们把此事经过告诉罗马人，结果传到史家约瑟弗耳中。

    当我站在马沙大顶上，看见考古学家挖出来烧灰的遗迹，我得到一个灵感：一个民族反抗上帝，拒绝耶稣，自己召来这样悲惨的结局。我们个人的命运亦不外如是。要知道我们若敬爱上帝，也许不能加添什么给上帝，却能叫自己走在上帝所预定的福乐康庄之道，读者勉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