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思维的方式

 起初它是荒谬的;接着带有疑虑;最终我们将全面了解它[1]!

  服饰的改变使人类生活丰富多彩。我记得,仅仅是窄窄的领带也曾流行一时。不久以后,时新的领带必须达到相当的宽度,然后,各种宽度的领带也为人们所接受;但大多数人已学会保存他们的老式领带,而为下次心血来潮做好准备。思想也遵循了同样的模式。某些关于饮食得体的礼仪或者艺术的观点曾经风靡一时,最终将被其它形式所替代。哲学思想表明:相同的模式和不同的观点在不同的时间和地域也是普遍存在的。有例为证:自然主义──否认超自然现象;有神论──信仰上帝;以及不可知论──对基本问题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加上专制主义、泛灵论、宿命论、辩证唯物主义、经验论、泛神论、多元论、理性主义等等、等等。这些“思想流派”中的任何一个均拥有或曾经拥有追随者。在理性的追求中,这种群体认可的模式对决定不同证据的份量大有裨益。统治的思想可以改变,但却不能改变真理。三个例子可以阐述思维方式所包含的内容。我们应当记住,正因为人类的思想随时间而改变,所以我们没有理由放弃对真理的追求。真理是客观存在的,这在本书的最后章节会做更深入的分析。

大陆漂移学说

  我曾听我的物理地质学教授讲过大西洋东西海岸的“七巧板”比赛,他说在这个世纪初期,一个叫韦格纳(Wegener)的人提出,在很早以前,南北美洲是和欧洲、非洲相连的,那时它们中间不存在大西洋。后来大陆漂移开了。此想法很有趣,而教授说没人多加关注此事。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在这六年中,地质学界已经一改全盘否定的做法,几乎全部接受韦格纳的思想。

  这个“新”观点为地质思想注入了强有力的,统一的新鲜的活力。它的出现改变了大陆山脉及海底构造这些概念。地质学教材需要重写。生活中经历这样的思想大转变,既令人激动不已,又不得不冷静沉思。激动不已是因为如此多的新思想和不同的解释让人应接不暇;认真沉思是因为让人诧异:那些现在还被嘲笑的观念将突然变得如教条一样被接受。

  阿尔弗雷德·韦格纳(Alfred Wegener 1880—1930)提出大陆漂移之初,盛行一时,但并非独家之言。他认为地球在受冷时会收缩,山脉则是地层表面的横向压缩的结果。这与苹果在丧失水份时表面出现的褶皱具有相似之处。韦格纳提出了一系列的证据来阐述,除地球自身的收缩,大陆也是在地球表面上移动的[2]。在众多的论证中,他指出: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巨大且有褶皱的表层(“岩幂”)已横向移动数公里。面对如此庞大的山脉,单纯的收缩根本无法解释这个现象。同时,在大西洋的另一边也发现了大量相似的岩石类型,意思是说,很久以前也许这些海岸是相连的。

  韦格纳出生于德国[3],他的主要兴趣还不在大陆的漂移上,尽管为探讨这一观点他已出版了四个版本的书。他最初是一个气象学家和北极探险者,而后者恰恰使他命归黄泉。他的两个同事,驻扎在靠近格陵兰岛冰帽中心的一个叫“Eismitte”(“中冰”)的观测站上,他们需要过冬的给养。因为难以克服的困,包括设备的故障,他同事中许多人都放弃了。气温下降到-500F(-50℃),而他和另两位同事却乘坐狗拉雪撬沿格陵兰岛西海岸穿行250英里(400公里),最终在1930年秋天到达了Eismitte。然而,路途中他们并未丢弃任何储备。他们三个打算在此过冬,但韦格纳和另一个同事却在试图返回海岸时不幸遇难。仅在Eismitte休整了一天后,剩下的两人在11月1日,韦格纳50岁生日这天打道回府。第二年春天,韦格纳的尸体在去海岸的途中被发现了。他的同事把他精心掩埋了,并用他的雪撬做了标记。那位年仅22岁的同事却再也找不到了。韦格纳很可能因心力衰竭而死于帐篷中。他的坟墓长眠在格陵兰岛冰帽,一个6米高(20英尺)的十字架在冰天雪地中巍然耸立。

  当韦格纳去世时,他的大陆漂移学说没有几个支持者,却有一大群反对者,尤其是在北美洲。这些反对者经常愤怒地声讨并侮辱韦格纳的观点。1926年韦格纳参加了在纽约举办的国际讨论会来探讨这一课题,他的思想受到与会者的普遍敌视。“美国地理学家的‘大枪’站在对立面上采取了连珠炮似的射击”[4]。一些人指责韦格纳无视事实,并且自我陶醉。此后的几年中,对大陆漂移思想的冷嘲热讽更为加剧。谁要是对此观点表示支持,那就会使他的科学名誉扫地[5]。也许正是对此思想关注和反对的程度,才预示着它真正的价值和无穷的力量。无足轻重的威胁和毫无意义的假设不会吸引如此多的关注。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末,研究者们收集到与大陆漂移学说相符合的新资料,并且一些科学家甚至也敢提倡韦格纳的思想了。特别重要的是,一些新资料表明,过去地球磁极的改变已使得南北方位颠倒了多次。颠倒的模式能得到检测,因为当火山岩石冷却并在海底形成山脉时已获取了地球的磁力。为使这些论据达成一致,地质学家指出地球表面覆盖着巨大的运动板块,它们沿着山脊一侧在地下形成,同时在另一侧顺着地壑被吸收到地球中。这些板块就象巨大而宽阔的传送带在地球表面缓慢运转,从而导致了在其之上的大陆运动[6],这就是板块构造论。虽然缺乏移动板块的理想途径,但令人惊奇的是,在数十年的抵制后,地质学界竟以非同寻常的速度与热情接纳了这一思想。在五年之内,那些不相信板块构造和该构造引起大陆运动的人都将面临被排斥的危险。但是始终还有一些人持反对意见。记得在支持板块构造论的书评中,一位地质学家推荐说他不敢确定出版商是否会将此书列入非小说的行列[7]!有个回复建议采用曲解的思想方法“本书不能与书评对抗”[8]来回击。板块构造论赢了。如今,仅有很固执的少数群体在怀疑这个权威的观点[9]。地球缩小的观点已不再被接受[10],而地球可能会膨胀的观点仅仅得到有限的支持[11]。

  现在,韦格纳因为早于自己那个年代三四十年的预见而当之无愧地成为科学史上的英雄。但遗憾的是他未能亲眼看到,关于他的如此多的争议都已被接受了,科学界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度的转变。许多人惊奇为什么他会有如此的远见卓识,而为什么最初科学家却不接受他。一些人说那时证据还不够充分[12],但却未说明为什么后来被接受的论据招致了如此长时间的敌视。也有人提出他的思想在当时是太革命了,对于主要的地质改变学说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尤其是那些由灾变导致的方面。更有甚者,认为韦格纳假设的大西洋开裂与圣经中挪亚大洪水联系起来,是多数地质学家想回避的话题[13]。一些人提出,正因为韦格纳是一个气象家而不是地质学界的一员,职业性的优越感有利于抵制他的观点[14]。很可能上述所有观点都促成了当时的局面。我们很难挑战既定的观点。但是,正如板块结构论历史所证明的:当事情被最终接纳时,必定势不可挡。

炼金术

  炼金术则是另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权威观点后来遭到摈弃的例子[15]。炼金术,初衷是试图释放宇宙的某些要素。炼金家们尝试将贱金属,如铁、铅熔炼为金,这是实际应用的过程。因为炼金术现在声名狼藉,很少有人意识到,它的基本思想有着正当的理性基础。正是由于可以从天然的红铁矿中炼出纯铁,人们意识到或许也可以从相关的天然物质,如铁、铅等中提炼出金子。同时,亚里士多德提出四个基本要素──土、气、水和火──能够互相转化;那为什么不能试着将铅变成金子呢?在某种意义上,早期的炼金者是真正的科学家。既然自然已经把它们制造出来,他们为何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来制造金子呢?

炼金家和他的实验室

  炼金术很快和神秘主义有了联系。研究不仅局限于对金子的寻求,甚至发展到怎样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老。炼金术可分为两大类──实际的炼金术和神秘的炼金术,后者引起极大的推测,有时猜测模糊费解。术士们想找到一种或多种未知物质,叫做“点金石”或“长生不老药”(“万应灵药”),它们能生成金子并使人长生不老。这种探寻浪费了许多热情。

  炼金术有悠久的历史。在西方,公元1世纪左右的东地中海沿岸地区,它就出现了。在多个世纪前,已被中国所接受。后来公元5世纪出现于印度。那时,因为与神秘主义倾向混淆,西方世界中的炼金术暂时衰退了。大量杰出的阿拉伯炼金家们孜孜不倦地探索了多个世纪。炼金术于中世纪被传到了欧洲,并享有极高的尊崇。国王和贵族经常资助炼金士,并提供设备齐全的实验室,以期增加他们的资源。或许,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相信元素嬗变的炼金术原理,拥护者包括大名鼎鼎的阿奎那(Thomas Aquinas)、培根(Roger Bacon)、马格纳斯(Albert Magnus)、牛顿(Isaac Newton)、赫赫有名的医师帕拉切尔苏斯(Paracelsus)和鲁道夫二世(Emperor RudolfⅡ)。伊丽莎白一世(Queen ElizabethⅠ)曾雇用过几位炼金家。教皇卜尼法斯入世 (Pope Boniface Ⅷ)慷慨资助炼金术,而教皇约翰二十二世(Pope JohnXXII)则下令将之取缔。炼金术流传了将近2000年,尽管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贱金属经变成金子!

  一些把捏造的故事讲得天花乱坠,并且乐此不疲的冒充者曾让炼金家们烦恼不已。这些冒充者炼不出任何金子,所以总是提心吊胆,唯恐引起赞助人大发烈怒,自己便小命难保。他们不惜行诡诈欺骗,玩弄把戏。比如说,他们把一根中空的铁棒填满金粉,底部用蜡裹住。用铁棒来搅炼金炉时,蜡就熔化,金粉就露出来,好像被炼出的黄金一样。这些伪造者败坏了炼金术的名声,而诚实的炼金家们却不得不隐姓埋名,秘密工作。

  到了十七世纪,生产各种有用的化学品也被列入炼金术,可是人们对“点金石”倒不那么热衷了。其中许多新的发现奠定了现代化学的基础。出科意料的是,利用贱金属来炼金现在是一个很普通的过程。用粒子加速器和核反应堆可产生大量其它元素;然而,这样来制造金子未免太奢侈了一点。用普通的化学方法使贱金属变成金子──享誉将近2000年的炼金术统治思想──现在销声匿迹了。炼金术证明存在拙劣的科学,而化学的成功描绘了科学喜人的前景。

巫师大搜捕

  统治思想的模式并不仅仅局限于科学追求领域。在1459年的法国,一班在夜晚常到偏僻处所敬拜上帝的虔诚的信徒被控告与魔鬼联合。据传闻在那些隐秘的地方,魔鬼现身吩咐他们,只要那些信徒许诺顺服魔鬼就可得到金钱和食物[16]。当局逮捕了那些信徒,包括德高望重的市民和一些弱智的妇女。他们被定在肢刑架上,遭受非人的折磨。拷打者利用酷刑逼供。有一些人招供了,却使其他人受到牵连。有时那些新的被告者竟是那些拷问者的私敌!虽然有些人赔了一大笔钱后得以虎口脱险,大部分人被处以绞刑或火刑。三十二年后,巴黎国会作了一次调查,然后宣布取消那些判决,但为时已晚。

  这一事件发生在政治迫害狂热的早期,一种旷日持久的恶魔般的思想统治着欧洲长达三个世纪之久[17]。在这股丧心病狂的热潮中,任何被认为与魔鬼相关的人都被抓了出来受刑罚。许多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绞死、斩首、甚至被碾碎。任何灾祸比如说庄稼歉收、猝亡、黑死病(腺鼠疫),这些猖獗一时的不幸都嫁祸于巫师头上。

  有一群妇女,其中几个还非常年轻,被一些可靠的证人指控晚上到橡树下跳降灵舞。其中几位丈夫辩护说那时他们的妻子正在家呆着,但那些指控者却说魔鬼蒙蔽了他们,呆在家里的只不过是他们妻子的幽灵而已。这一解释把这些丈夫们都弄得一头雾水,而他们的妻子也被判处火刑[18]。在这时,有人肩负起寻找与魔鬼有联系的人的使命。据说有一位告发者吹嘘自己在15年内判罪并烧死了900个巫师[19]。被绞死或烧死的不仅包括人,还包括猪、狗、猫,甚至还有公鸡。这一狂潮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任何否认自己罪状的人都受尽折磨直到他们承认为止。几乎没有人胆敢对这些行为表示抗议,唯恐自己也被判死刑。这一狂潮席卷德国、奥地利、法国和瑞士,并蔓延到英格兰、俄国,甚至跨过大西洋到达美国。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受害;因为记载也不全。有人估计最高可达900万[20]。至少也有几十万。

  这一野蛮的思想不但证明某些公认观点的主观性,而且也解释了他们潜在危害性。在公认与正确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鸿沟。我们不能凭流行的观点来决定事实。科学和圣经并不是因为它们被接受了,就是真实的。在确定真理时,其他因素也应考虑进来。无需置疑,心理学和社会学在人类信以为真的许多观点的产生、普及和流传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范式和真理

  对于科学,人们一般认为:它谨慎而平稳地摧毁了无知,在知识的前线战场上大获全胜。这个在某种程度上由科学家自己支持的观点,在1962年随着托马斯·库汉(Jhomas Kuhn)的《科学革命的结构》[21](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一书的发表而遇到一块大绊脚石。这本极具影响力的书很快又引发了一场争议。它对权威和所谓“准确无误”的科学提出了挑战[22]。

  库汉提出科学并非代表客观知识的积累,更意味着那些被认可接受的“为某一时期提供典型问题和解决方法”的各种观点背后的数据资料的统一[23]。

  库汉称这些思想观点为“范式”。它们是或真或假,却又被作为事实接受的广泛的观点。就这样,它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于那样与范式相一致的结论上,并限制范式之外的革新。例子包括板块构造论和灾变说[24]。这些观念使库汉所称的“标准科学”受到限制,而“标准科学”对数据资料在被公认范式的范围内作出解释说明。有时,我们也会改变范式,那也就是库汉所说的“科学的革命”。板块创造论得到认同就是一次科学的革命。库汉进一步强调如果一位科学家不把他的结论置于可接受的范式范围之内,那么很可能就会因为形而上学或问题太多而被摈弃。这种态度有希望范式长此不变的倾向。当个人的观点与流行的观点保持一致时,我们通常会感到更安全。这一事实也同样支持那些范式。考虑到这一点,这句中肯的格言正好提醒我们:如果我们总是随大流,就不能进步。因为有太多的智力惯性要克服,所以从一种范式变化到另一种范式总是太难[25]。

  库汉并未因提出范式的变化而得到科学界的青睐[26]。他同时也对科学中珍贵的进步思想提出挑战,他说:“我们可以,更确切点说,必须放弃那种或许明确或许含蓄的说法,那就是范式的变化使科学家和那些向他们学习的人离真理越来越近”[27]。换句话说,一种新的范式能带领我们远离真理。

  虽然仍有一些诽谤者,但范式观念已被广泛接受,并且不仅仅应用于科学,还深入到神学。“范式”一词代表一种被广泛接受的统治性的观念,凡是受过教育的人,人人皆知。

  库汉的思想引起了极大轰动,甚至是改革,尤其是在历史、哲学和科学社会学领域。许多社会学家发现社会学往往在很大程度上支配科学所产生问题和问题的答案[28]。这种观点认为科学家们控制调整自己提出的问题和接受的答案,这与许多科学家所具有的把科学当作对真理的公开探求的形象不符,而社会学对科学产生巨大影响,这种说法已得到普遍赞同。

  不言而喻,当科学界的这种群体行为在范式内发挥作用或该行为在范式间转变时,就科学家们个人而言,这正好暴露了他们缺少独立见解。不管怎样,总体上说,科学的确在向真理迈进。一路上错误的范式在所难免,但随着自然资料日益丰富,我们必将越来越靠近真理。

  改变范式的传奇故事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希望获得真理,就需要更深入地研究探讨。我想下面两种方法可以避免我们被普遍的谬见所征服。(1)我们应该更多地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可能是对我们期望社会认可的一个挑战,但对那些碌碌无为的知识分子群体,这无异于当头一棒。(2)在评价一种范式时,对于决定其可信的基准,我们应深思熟虑。有确凿的数据,也存在拙劣的数据。有确定的结论,也存在推测性的结论。有设想,也存在设想之上的设想。这就使得评价的工作费心、费力,但又必须去做。为了决定哪种想法正确,我们必须一丝不苟地评价每一种竞争观点所建立的基础,以免受到“观点氛围”的不良影响。

真理──岌岌可危的物种

  在众多流行的思维方式中,其中之一就是怀疑一切,或者对多数问题无先入之见。不幸的是,许多开阔的思想掩盖的是简单的头脑。多少次我们耳闻两家的争论,却总见不到结论!在学术追求中,我们往往因提出几个可能性的观点就沾沾沾自喜,往往沉浸在单一宽泛的范式中,却摸索不到最后的结论。太多的时候,我们的研究都是以诸多的可能草草收兵。那传统的、具有讽刺意味的“可能”堂而皇之地成为典型博士论文的最终结论。认识到范式的试验性的本质可以鼓舞我们放弃必要的评价,大胆地怀疑一切。我们也可以在寻找真理的过程中偃旗息鼓;这样做的话,未免过于简单幼稚,仓促草率了,终将一事无成,又倍感索然寡味。

  著名的法国作家莫里哀(Molière)应国王路易十四的要求,创作了讽刺性喜剧《被逼的婚姻》(The Forced Marriage)[29],并获得巨大成功。甚至这位法国最富有的国王都时常参与到表演中。这部喜剧揭示了人性的弱点既诙谐幽默,又意味深长(并不隐晦)。在故事中,一位富有成熟的绅士一直在思索他是否应该娶那位只爱他财富的年轻小姐。他征求了几个人的意见,其中包括两位哲学家。第一位哲学家是经验主义者,他念念不忘自己的观点、哲学和术语的定义,那位可怜的绅士无法与他交流生活中的苦恼。绅士失望地离去,又去寻求一位怀疑论者的忠告。

  绅士自报家门,并告知这位哲学家他此次来访的目的;哪知这位哲学家随之答道:“请你改变你这种说话的方式。我们哲学禁止我们任何定论,要用怀疑一切的语气说话,随时中止我们的判断。因此,你不应该说,我来了,而应该说我好像来了。”接下来便是关于绅士是否真的来了,还是表面上看起来他来了的长篇大论。随后,绅士所说的真实情况,哲学家都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回答,比如说“可能是那样的吧”,“那不是不可能的”和“可能吧”。他拒绝回答绅士的真正问题。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哲学家的真实面目暴露了。恼怒的“绅士”踢了哲学家几脚,哲学家痛苦地嚎叫着,说绅士厚颜无耻、肆无忌惮,竟打一个像他这样的哲学家。他还威胁要向法官起诉他。绅士义正严辞地答道:“请您纠正您那种说话的方式。我们是要怀疑一切的。你不应该说我打了你,而该说我好像打了你。”随后的争议给绅士提供了更多的机会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位肯定他自己确实挨打的哲学家再次听到“不可能这样的吧”“那是可能的”诸如此类的话语。绅士洋洋得意地教导哲学家他那套怀疑理论真是“不堪一击”呀!

  当前,我们知识分子的环境看来也经常重蹈莫里哀时代的覆辙。经常是相对论,不可知论和怀疑论倍受推崇,而事实和真理却濒临灭顶之灾。怀疑一切是一种时髦。有时,怀疑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缘故。当他们再也作不出什么时,只有进一步的怀疑的份了。

  相对论、不可知论和怀疑论把事实降到不确定的程度,它们根本就不能声称正确的确信度。这些教条命令我们不要确信任何重要的事情,甚至这些建议本身也不要确信。如果你不相信任何事物,难道你还能坚定不移地相信“你不信任何事物”吗?用帕斯卡的话来说:“不相信一切都是不可信的。”(It is not certain that everything is uncertain)[30]。

  毫无疑问,一个坚决的事实可以否定许多见解,面对泛滥的观点,小心谨慎是美德。同样,信息匮乏时,合理地暂停判断也有回旋的余地。在查明真相时,我们应该缜密推理,仔细探究,反复斟酌那些观点是否可以接受。要给疑问留出一定的空间,并非所有事物都永远被人怀疑。从谬误中辩明真理,这样伟大的使命不应该落在毫无结果的怀疑主义头上。精湛明智的学术应该给真理留有一席之地。我们不必把我们自己逼到“可能”这个什么看起来都像,却什么也不是的境地。

  有时,我们怀疑的游戏会与赤裸裸的事实不期而遇,就好像泰坦尼克号与冰山相撞一样。如果我们的钱被盗了,它的存在和它的所有权的观念就变得很真实;如果我们迟到错过了飞机,时间就变得很真实。我们时髦的问题同样也可以因怀疑论哲学家遭殴打这个事实而被动摇!(顺便说一句,在莫里哀的喜剧中,那位小姐的亲戚强迫这位富有的绅士娶她。)一场离婚或赦罪就能让我们想起道德的价值、正直、诚实、宽恕都是现实的一部分。大部人都能接受谎言的存在,但谎言的接受也意味着真相的存在。有时,在我们举棋不定之时,现实与我们对抗,要求得到尊重。如果存在现实,就存在事实;但如果我们怀疑一切,我们就不可能找到它。怀疑一切的人当然不会做出像寻求真理的人那样大的贡献。

  那些占支配地位的范式不时变化这个事实不应该阻碍我们追寻基于确定信息之上的真理。现实存在,事实也就存在,一个令人满意的确信度并非遥不可及。真理是如此的重要,我们应该孜孜不倦地追求它,积极主动地保护它存在的权力。

结论

  人类智力活动的历史包括对范式即广泛的占支配地位的思想观点的接受。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现行统治思想:大陆在地球的表面漂移(板块构造学说)。范式可来亦可走,有真也有假。普遍的接受就没人能保证它们的正确性。大众的观点并不是衡量真理的强有力的标准。在寻求真理的过程中,我们应该通过独立思考和彻底调查来避免陷入错误范式中;并把结论只建立在最确凿的数据信息之上。

  范式可改变虽然是个事实,但我们坚定不移地相信世界上存在真理,而仔细的研究有助于我们发现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