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之后大约3个星期,盼望已久的消息终于到来了;那就是,一艘运送战俘的卡特尔(船)已经到达普利茅斯。由于我是当时第一批被俘的人员之一,于是我被叫了出去,和大约250人一同启程。
1815年4月27日早晨,我们从达特姆尔监狱被释放出来,这正好是5年前我在利物浦被强征的那一天。我在英国海军中实际服役大约两年半,作为战俘大约也是两年半。我们那阴森的幽禁之地的西门终于被打开了,士兵们奉命将战俘带了出来。
当我们登上达特姆尔的高处时,转身回首望了望那曾经令我们饱受诸般困苦的黑暗又巨大的石质建筑群,继续向前则可以看到西方的地平线,这是我们被囚禁以来第一次得以遥望远方的祖国,那里有我们父母的家和亲爱的朋友们。
我们百感交集,一边是难以承受的栀楛,另一边则是无限的自由,虽是感触颇多,但却难以言说。穿着那双破破烂烂的旧鞋,我弯下腰重新将脚上的鞋带系紧,就算对于我们这样软弱不堪的人来说,摆在前面的是一段冗长而沉闷的旅程,但我依然感觉自己有能力去走完这段路。然而,带着因自由而来的欣喜之感和很快就要见到我们亲爱的朋友们的愉快憧憬,就算有3000英里的海洋阻隔在中间将我们分离,我们还是欢呼着向老普利茅斯城进发。人们都盯着我们,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想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样一个混杂着形形色色之人的人群在他们的城市中招摇而过。
小船在等待着我们,天黑之前,我们登上了那艘卡特尔船。这是一艘英国商船,载重量400吨,名字是伦敦的“玛丽安”号,由卡尔船长指挥,甲板之间有搭建的临时铺位,大约可以容纳280人。一些获准有条件释放的军官在普利茅斯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所以我们的人数增加到了280人。
我们在卡特尔船上的铺位非常拥挤,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宽度刚好够我们从甲板那里进进出出上去下来。我们在第二天清晨起锚,顺风扬帆驶离了海港。很快,我们就离开了老英格兰,在广阔的大洋上欣喜地向西航行。
在我们抵达著名的纽芬兰东部海岸之前,船上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只有我们醒来时遇到的那些拍打着翅膀的小海燕(海鸥),看上去它们是因着在自己获取每日食物的旅途中遇到了一艘在海上与自己相伴的船只而倍感雀跃。它们在夜晚是如何休息的呢,如果它们真的可以休息的话,那是多么奇妙!水手们称它们为“凯里妈妈的小鸡”,这应该是为了纪念一位好心的老妇人,因为她曾经对贫穷的水手给予了亲切的照料与同情。
几天后,我们从船长那里得知,我们在伦敦的领事比斯利先生租下了这艘船,把我们送到波因特市,(距离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河很远,)而这艘船会从那里装载烟草返回伦敦。我们觉得比斯利先生这样做就是一种残忍而无礼的行为,因为我们当中只有6个人可以得到安置,若是其他人可以自谋出路的话,那也不得不跋涉数百英里才能回到自己在纽约和新英格兰的家乡。我们恳劝船长,可是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违背租约去将我们送到海岸的其它任何地方。而另一边,这些获得释放的战俘坚称,绝对不会让这艘船把我们载到波因特市。于是,我们很快就私下里做好了安排,在我们的这个移动堡垒中爆发革命时,将由谁来担任船长和领导职务。
当我们接近纽芬兰东岸的边缘时,就是大约横跨大西洋三分之二距离的地方,我发现我们来到了几年前因着浮冰而失事的位置,就是我在前面的章节曾经提到的那次。当这个危险之所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时,我们了解到,我们中的某些人曾经体会过在一年中的春季航行经过这些海岸有多么艰难。
卡尔船长说他已经航行至纽芬兰15次了,从来就没有见过冰,而且他也不相信在我们的旅程中会遇到什么冰。下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一大块冰。我们就去问船长,他管这东西叫什么。他承认,这是块冰。夜幕降临时,从东方袭来的风暴刮得更猛烈了。卡尔船长全然不顾我们对他说的那些关于我们在路上会遇到的因着冰而带来的危险,依然将主帆和前帆收到最小并让船在风暴中顺风航行,他决定按照自己路线航行,而不是像战俘们建议的那样等到早晨再说。我们中大约有30人无法信任船长的判断,便站到了船头和桅杆上去针对冰展开瞭望。
午夜时分,船在疾风暴雨中疾驰,很明显如果我们看到冰的话,也没有希望能够有时间避开,并且有在无何预警的情况下就被撞碎的危险。我们也发觉在空中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们决定将船从船长的手中夺走,并将船停住。我们发现他在后甲板那里指挥着船。(水手的专业术语,指通过向舵手下达命令来为船导航或指引方向。)我们简要陈述了我们的危险处境,并告诉他大概300条生命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现在,如果他不将船转向,我们就会替他把船的方向给转过来。看到了我们立刻就要采取行动的决心,他对船员喊道:“调转左舷帆!右满舵!”如此,将主帆收到桅杆上,就可以任船只随风飘荡。
这些事做完了之后,船停了下来,一直到天光渐亮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侥幸逃生。巨大的冰山横在了我们的航线之上,如果我们继续顺着风暴疾驰,就会进入这些冰山之中,随时都有被撞得粉身碎骨的危险。
那个任意妄为的卡尔船长此时看出了一切,我们极力要求他将船停住的做法是正确的。当船再次起航经过这些巨型冰山时,我们都兴奋地去上前一观,直到我们驶离了此处的海岸并再次安全地进入深不可测的大洋。从远处望去,那些冰山就像是巨大的城市一般,如果不是我们预先想到,我们很可能就会因着这些冰而在顷刻之间迎来毁灭。